归有光全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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归有光全集》是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于2015年12月出版的明代文学家归有光著作系统整理本。全书由严佐之、谭帆、彭国忠主编,历时七年编纂完成,共10册近400万字,按四部分类法收录经部3卷、史部164卷、子部61卷、集部82卷,首次系统整理《新刊全补通鉴标题摘要》等孤本文献。该版本整合安徽博物馆藏孤本《新刊全补通鉴标题摘要》28卷及国家图书馆等机构珍藏的版本,校勘过程中对比明万历金雨堂刻本等底本,修正历代版本讹误217处。2016年1月26日,该书在上海图书馆举行新书首发式,学界认为其出版填补了明代文学研究空白。

相关诗词

项脊轩志

归有光
项脊轩,旧南阁子也。室仅方丈,可容一人居。百年老屋,尘泥渗漉,雨泽下注;每移案,顾视,无可置者。又北向,不能得日,日过午已昏。余稍为修葺,使不上漏。前辟四窗,垣墙周庭,以当南日,日影反照,室始洞然。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,旧时栏楯,亦遂增胜。借书满架,偃仰啸歌,冥然兀坐,万籁有声;而庭堦寂寂,小鸟时来啄食,人至不去。三五之夜,明月半墙,桂影斑驳,风移影动,珊珊可爱。然余居于此,多可喜,亦多可悲。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。迨诸父异爨,内外多置小门墙,往往而是。东犬西吠,客逾庖而宴,鸡栖于厅。庭中始为篱,已为墙,凡再变矣。家有老妪,尝居于此。妪,先大母婢也,乳二世,先妣抚之甚厚。室西连于中闺,先妣尝一至。妪每谓余曰:”某所,而母立于兹。”妪又曰:”汝姊在吾怀,呱呱而泣;娘以指叩门扉曰:‘儿寒乎?欲食乎?’吾从板外相为应答。”语未毕,余泣,妪亦泣。余自束发,读书轩中,一日,大母过余曰:”吾儿,久不见若影,何竟日默默在此,大类女郎也?”比去,以手阖门,自语曰:”吾家读书久不效,儿之成,则可待乎!”顷之,持一象笏至,曰:”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,他日汝当用之!”瞻顾遗迹,如在昨日,令人长号不自禁。轩东,故尝为厨,人往,从轩前过。余扃牖而居,久之,能以足音辨人。轩凡四遭火,得不焚,殆有神护者。项脊生曰:”蜀清守丹穴,利甲天下,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;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,诸葛孔明起陇中。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,世何足以知之,余区区处败屋中,方扬眉、瞬目,谓有奇景。人知之者,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?”余既为此志,后五年,吾妻来归,时至轩中,从余问古事,或凭几学书。吾妻归宁,述诸小妹语曰:”闻姊家有阁子,且何谓阁子也?”其后六年,吾妻死,室坏不修。其后二年,余久卧病无聊,乃使人复葺南阁子,其制稍异于前。然自后余多在外,不常居。庭有枇杷树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

沧浪亭记

归有光
浮图文瑛居大云庵,环水,即苏子美沧浪亭之地也。亟求余作《沧浪亭记》,曰:“昔子美之记,记亭之胜也。请子记吾所以为亭者。”余曰:昔吴越有国时,广陵王镇吴中,治南园于子城之西南;其外戚孙承祐,亦治园于其偏。迨淮海纳土,此园不废。苏子美始建沧浪亭,最后禅者居之:此沧浪亭为大云庵也。有庵以来二百年,文瑛寻古遗事,复子美之构于荒残灭没之余:此大云庵为沧浪亭也。夫古今之变,朝市改易。尝登姑苏之台,望五湖之渺茫,群山之苍翠,太伯、虞仲之所建,阖闾、夫差之所争,子胥、种、蠡之所经营,今皆无有矣。庵与亭何为者哉?虽然,钱镠因乱攘窃,保有吴越,国富兵强,垂及四世。诸子姻戚,乘时奢僭,宫馆苑囿,极一时之盛。而子美之亭,乃为释子所钦重如此。可以见士之欲垂名于千载,不与其澌然而俱尽者,则有在矣。文瑛读书喜诗,与吾徒游,呼之为沧浪僧云。

吴山图记

归有光
吴、长洲二县,在郡治所,分境而治。而郡西诸山,皆在吴县。其最高者,穹窿、阳山、邓尉、西脊、铜井。而灵岩,吴之故宫在焉,尚有西子之遗迹。若虎丘、剑池及天平、尚方、支硎,皆胜地也。而太湖汪洋三万六千顷,七十二峰沉浸其间,则海内之奇观矣。余同年友魏君用晦为吴县,未及三年,以高第召入为给事中。君之为县,有惠爱,百姓扳留之,不能得,而君亦不忍于其民。由是好事者绘《吴山图》以为赠。夫令之于民,诚重矣。令诚贤也,其地之山川草木,亦被其泽而有荣也;令诚不贤也,其地之山川草木,亦被其殃而有辱也。君于吴之山川,盖增重矣。异时吾民将择胜于岩峦之间,尸祝于浮屠、老子之宫也,固宜。而君则亦既去矣,何复惓惓于此山哉?昔苏子瞻称韩魏公去黄州四十馀年而思之不忘,至以为《思黄州》诗,子瞻为黄人刻之于石。然后知贤者于其所至,不独使其人之不忍忘而已,亦不能自忘于其人也。君今去县已三年矣。一日,与余同在内庭,出示此图,展玩太息,因命余记之,噫!君之于吾吴有情如此,如之何而使吾民能忘之也!

南旺

归有光
嗟我南行舟,日夜向南浮。今日看汶水,自此南北流。帝都忽已远,落日生暮愁。当年宋尚书,庙貌崇千秋。丈夫苟逢时,何必无大猷。叹我学禹贡,胸中罗九州。杖策空去来,令人笑白头。尝疑伯颜策,毋乃非令谋。洪范天锡禹,大道衍箕畴。五行有汩陈,三事乃不修。鲧堤日以兴,百川失其由。不见徐房间,黄河载高丘。

碛砂寺

归有光
望见石柱立,知是招提址。莲宇已燹荡,土墙何迤逦。淡淡远天色,梅花带寒雨。溪回竹树交,风吹鸟雀起。日暮湖波深,苍茫白云里。

十八学士歌

归有光
十八学士谁比方,争如瑚琏登明堂。立本丹青褚亮赞,至今遗事犹焜煌。有隋之季天壤坼,英雄草昧皆侯王。真人挥霍静区宇,遂偃干戈兴文章。天策弘开盛儒雅,群髦会萃皆才良。丈夫逢时能自见,智谋艺术皆雄长。惜哉嘉猷亦未远,风流犹自沿齐梁。吾读成周《卷阿》诗,吉士蔼蔼如凤凰。能以六典致太平,远追二帝轶夏商。唐初得士宜比迹,胡为致治非成康。中间岂无河汾徒,唵遏师门竟不扬。吁嗟房杜已如此,何恨薛生先蚤亡。

读佛书

归有光
天竺降灵圣,利益其在此。雪山真苦行,九恼尚缠己。非徒食马麦,空钵良可耻。纷纷旃茶女,谤论或未已。不知手指中,犹出五狮子。

淮上作

归有光
长淮饯落日,圆光正如赭。倾红注流波,殊景不可写。淮水自西流,黄河从北下。并合向东行,终年无停泻。哀此千里客,春至复已夏。独立空惆怅,所与晤言寡。

丙辰自南宫下第还避倭往来无定居亲交少至独

归有光
江乡卜筑又城皞,春去秋来似雁臣。总是寂寥扬子宅,如何更有问奇人。

张自新传

归有光
张自新,初名鸿,字子宾,苏州昆山人。自新少读书,敏慧绝出。古经中疑义,群弟子屹屹未有所得,自新随口而应,若素了然。性方简,无文饰。见之者莫不讪笑,目为乡里人。同舍生夜读,倦睡去,自新以灯檠投之,油污满几,正色切责,若老师然。髫龀丧父,家计不能支,母曰:“吾见人家读书,如捕风影,期望青紫,万不得一。且命已至此,何以书为?”自新涕泣长跪,曰:“亡父以此命鸿,且死,未闻有他语,鸿何敢忘?且鸿宁以衣食忧吾母耶?”与其兄耕田度日,带笠荷锄,面色黧黑。夜归,则正襟危坐,啸歌古人,飘飘然若在世外,不知贫贱之为戚也。   兄为里长,里多逃亡,输纳无所出。每岁终,官府催科,搒掠无完肤。自新辄诣县自代,而匿其兄他所。县吏怪其意气,方授杖,辄止之,曰:“而何人者?”自新曰:“里长,实书生也。”试之文,立就,慰而免之。弱冠,授徒他所。岁归省三四,敝衣草履,徒步往返,为其母具酒食,兄弟酣笑,以为大乐。   自新视豪势,眇然不为意。吴中子弟多轻儇,冶鲜好衣服,相聚集,以亵语戏笑,自新一切不省。与之语,不答。议论古今,意气慷慨。酒酣,大声曰:“宰天下竟何如?”目直上视,气勃勃若怒,群儿至欲殴之。补学官弟子员,学官索贽金甚急,自新实无所出,数召笞辱,意忽忽不乐,欲弃去,俄得疾卒。   自新为文,博雅而有奇气,人无知之者。予尝以示吴纯甫,纯甫好奖士类,然其中所许可者,不过一二人,顾独称自新。自新之卒也,纯甫买棺葬焉。   归子曰:余与自新游最久,见其面斥人过,使人无所容。俦人广坐间,出一语,未尝视人颜色。笑骂纷集,殊不为意。其自信如此。以自新之才,使之有所用,必有以自见者。沦没至此,天可问邪?世之乘时得势,意气扬扬,自谓己能者,亦可以省矣。语曰:“丛兰欲茂,秋风败之。”余悲自新之死,为之叙列其事。自新家在新洋江口,风雨之夜,江涛有声,震动数里。野老相语,以为自新不亡云。

宝界山居记

归有光
太湖,东南巨浸也,广五百里,群峰出于波涛之间以百数。而重涯别坞,幽谷曲隈,无非仙灵之所栖息。天下之山,得水而悦,水或束隘迫狭,不足以尽山之奇;天下之水,得山而止,山或孤孑卑稚,不足以极水之趣。太湖漭淼澒洞,沉浸诸山,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贮之。意惟海外绝岛胜是,中州无有也。故凡奔涌屏列于湖之滨者,皆挟湖以为胜。   自锡山过五里湖,得宝界山,在洞庭之北、夫椒、湫山之间,仲山王先生居之。先生蚤岁弃官,而其子鉴始登第,亦告归,家庭间日以诗画自娱。因长洲陆君,来请予为山居之记。   余未至宝界也,尝读书万峰山,尽得湖滨诸山之景。虽面势不同,无不挟湖以为胜,而马迹长兴,往往在残霞落照之间,则所谓宝界者,庶几望见之。昔王右丞辋川别墅,其诗画之妙,至今可以想见其处。仲山之居,岂减华子冈、欹湖诸奇胜?而千里湖山,岂蓝田之所有哉?摩诘清思逸韵,出尘壒之外。而天宝之末,顾不能自引决,以濡羯胡之腥膻。以此知士大夫出处有道,一失足遂不可浣,如摩诘,令人千载有遗恨也。今仲山父子嘉遁于明时,何可及哉!何可及哉!

杏花书屋记

归有光
杏花书屋,余友周孺允所构读书之室也。孺允自言其先大夫玉岩公为御史,谪沅、湘时,尝梦居一室,室旁杏花烂漫,诸子读书其间,声琅然出户外。嘉靖初,起官陟宪使,乃从故居迁县之东门,今所居宅是也。公指其后隙地谓允曰:“他日当建一室,名之为杏花书屋,以志吾梦云。”   公后迁南京刑部右侍郎,不及归而没于金陵。孺允兄弟数见侵侮,不免有风雨飘摇之患。如是数年,始获安居。至嘉靖二十年,孺允葺公所居堂,因于园中构屋五楹,贮书万卷,以公所命名,揭之楣间,周环艺以花果竹木。方春时,杏花粲发,恍如公昔年梦中矣。而回思洞庭木叶、芳洲杜若之间,可谓觉之所见者妄而梦之所为者实矣。登其室,思其人,能不慨然矣乎!   昔唐人重进士科,士方登第时,则长安杏花盛开,故杏园之宴,以为盛事。今世试进士,亦当杏花时,而士之得第,多以梦见此花为前兆。此世俗不忘于荣名者为然。公以言事忤天子,间关岭海十馀年,所谓铁石心肠,于富贵之念灰灭尽矣;乃复以科名望其子孙。盖古昔君子,爱其国家,不独尽瘁其躬而已;至于其后,犹冀其世世享德而宣力于无穷也。夫公之所以为心者如此。   今去公之殁,曾几何时,向之所与同进者,一时富贵翕赫,其后有不知所在者。孺允兄弟虽蠖屈于时,而人方望其大用:而诸孙皆秀发,可以知《》《》之泽也。《》曰:“自今以始,岁其有,君子有谷,贻孙子。于胥乐兮!”吾于周氏见之矣!

奉托俞宜黄访求危太朴集并属蒋萧二同年及长

归有光
昔年宋学士,尝称太朴文。独力撑颓宇,清响薄高云。余少略见之,讽诵每欣欣。淡然玄酒味,曾不涉世氛。如欲复大雅,斯人真可群。苟非知音赏,宋公安肯云。嗟乎轻薄子,狂犬方狺狺。惜哉简帙亡,家簏少所蕴。徒为尝一脔,盈鼎未有分。四贤宦游地,博达多前闻。为我一咨访,庶以慰拳勤。

甲寅十月纪事(二首)

归有光
沧海洪波蹙,蛮夷竟岁屯。羽书交郡国,烽火接吴门。云结残兵气,潮添战血痕。因歌祈父什,流泪不堪论。

壬戌南还作

归有光
半月困漳卫,今旦望邹峄。景风时迎舟,积水不盈尺。行路日淹留,归思逾急迫。昔往冒飞雪,今来见秀麦。蕴抱无经纶,徒旅空络绎。西苑方呈兔,东郡亦雨鲫。番禺有假号,建州乃充斥。奈何唐尧朝,不用贾生策。玄文故幽处,卮蜡益润泽。天命苟无常,人生实多僻。去去勿复言,牧豕在大泽。

鲤鱼山

归有光
鲤鱼山头日,日落山紫赤。遥见两君子,登岸问苦疾。此地饶粟麦,乃以水荡潏。水留久不去,三年已不食。今年虽下种,湿土干芽茁。因指柳树间,此是吾家室。前月水漫时,群贼肆狂獝。少弟独骑危,射死五六贼。长兄善长枪,力战幸得释。因示刀箭痕,十指尚凝血。问之此何由,多是屯军卒。居民亦何敢,为此强驱率。始者军掠民,以后军民一。民聚军势孤,民复还劫卒。鲤鱼山前后,遂为贼巢窟。徐沂两兵司,近日穷剿灭。军贼选骁健,叱呼随主帅。民贼就擒捕,时或有奔逸。其中稍黠者,通贿仍交密。以此一月间,颇亦见宁谧。二人既别去,予用深叹息。披发一童子,其言亦能悉。民贼犹可矜,本为饥荒迫。军贼受犒赏,乃以贼杀贼。吾行淮徐间,每闻邳州卒。荆楚多剽轻,养乱非弘策。

乙卯冬留别安亭诸友

归有光
黾勉复行役,殷勤感故知。悠悠寒水上,猎猎朔风吹。弹雀人多笑,屠龙世久嗤。往来诚数数,公等得无疑。

郓州行寄友人

归有光
去年河溢徐房间,至今填阏之土高屋颠。齐鲁千里何萧然,流冗纷纷满道边。牵挽小车载家具,穴地野烧留处处。丈夫好女乞丐不羞耻,五岁小儿皆能娴跪起。卖男卖女休论钱,同床之爱忍弃捐。相携送至古河边,回身号哭向青天。原田一望如落鸦,环坐蹒跚掘草芽。草芽掘尽树头髡,归家食人如食豚。今年不雨已四月,二麦无种官储竭。近闻沂泗多啸聚,郓州太守调兵食愁无计。乌鸦群飞啄人脑,生者犹恨死不早。自古天下之乱多在山东,况今中扼二京控引江淮委输灌注于其中。王会所图,禹贡所供,三吴百粤四海之会同,若人咽喉不可以一息而不通。使君宣力佐天子忧民恫,深谋远虑宜一知其所终,无令竹帛专美前人功。

自海虞还阻风夜泊明日途中有作

归有光
百里见青山,言旋谅非徐。风波仍水宿,龙蛇惊夜居。明发尤惨淡,川途尚修纡。水驶凌方约,云寒日未舒。弥亘多芳草,寂历少畋渔。寒光冒明湖,朔风转高墟。旧事成往迹,余生惟读书。古人不可见,岁暮安所如。

沛县

归有光
泗水抱城堙,东去日潾潾。丰沛至今存,汉事已千春。嗟我亦何为,独叹往来频。封侯不可期,白日坐沉沦。每见沛父老,旅行泗水滨。空传泗水亭,井邑疑未真。城外绿杨柳,高帘悬风尘。犹有卖酒家,王媪几世亲。高庙神灵在,英雄却笑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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